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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绰走上第二层,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菩萨哥让她靠着窗户休息。并拿来水袋。萧绰喝了水,喘着气,说“唉,真是不中用了,连一层楼都爬不起来了。”

菩萨哥说“这旋梯有些陡,走上来,确实有些吃亏。”

萧绰看见耶律隆绪和众人围在身边,便向他们挥挥手,说“你们先上去吧,朕就不上去。”

王继忠说“今天特地请太后来看佛塔的,就是要登到塔顶看一看,看一看上京,看一看潢川,怎么在第二层就不走了呢?”

耶律隆绪说“是呀,太后,还是上去吧。”

萧绰无可奈何地说“朕老了,上不去了。”

王继忠笑道“太后放心,今天这么多臣子在这里,您还担心上不去吗,我们就是抬也要把您抬上去。”

王继忠说罢,康延欣走过来,说“太后,臣背你。”

萧绰笑道“算了吧,就你这个身板,还想被朕上去?”

康延欣蹲下,说“试试不就知道了。”

萧绰心里高兴,平时又跟康延欣嬉闹惯了,看着康延欣蹲在跟前,说“这是你自找的,背不动,可不要怨朕。”

康延欣说“太后门缝里看人,臣今天就是要让太后看看臣到底有没有力气。”

萧绰笑着说“朕今天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

萧绰说罢,就趴在康延欣的背上,康延欣背着萧绰走上旋梯,菩萨哥在后面扶着。旋梯的确有些陡,康延欣每迈一步都要使出全身的力气,上到第三层,累得她上气不接下气。

萧绰看着喘着粗气的康延欣,让康延欣放下她,拉着她挨着自己坐下,说“累着了吧,看看,这脸上的汗水,快擦擦,菩萨哥,拿水来。”

康延欣喝了一口水,说“臣倒是不累,只是担心把太后摔下去了。”

萧绰笑道“朕摔倒了,不要紧,你摔倒了,可有人要怪朕了。”

康延欣说“太后,我们今天是来拜佛的,摔不到的。”

大家息了一会儿,康延欣又要背萧绰上楼,萧绰却怎么也不愿意了,说“朕刚才只是想看看你到底有没有力气,好心里有数,哪里真要你背,朕想看看王继忠到底敢不敢欺负你,现在,朕已经知道了,他是不敢欺负你的。”

听了萧绰的话,大家都笑了。

耶律隆绪叫来几个奴婢,让她们抬着萧绰上楼去。

终于到了顶层,萧绰站在窗边,凭栏而望,上京历历在目,鳞次栉比的房舍静静地安睡在佛塔之下,辽阔的潢川草原平铺在上京城外,潢河,土河,辽河,涞流河,安水河纵横交错,围绕着上京城,滋润着潢川这片大草原。潢川碧绿如玉,绿的养眼,绿的梦幻。远处的木叶山也是那么青翠,像伏在潢河边上的一只青螺。

萧绰伫立在窗边久久不动,菩萨哥给她搬来座椅,她没坐,只是久久地凝望着远方。

耶律隆运说“臣记得原来那座释迦佛塔竣工之际,皇太后也是站在这里眺望,王继忠还和张瑗吟过诗,往事如昨,历历在目呀。”

菩萨哥说“是呀,当时皇太后兴趣很高,一口气爬上塔顶,品诗论诗,见解非常独到。”

耶律隆绪看着王继忠说“楚王,再作一首诗怎么样?”

王继忠也站在窗边,遥望着远方,眼里满是泪水,回头说“皇上,臣才情浅薄,吟不出什么好诗来,还是请别人吟吧。”

耶律隆绪心里也很伤痛,只是他治愈得很快,看着王继忠痛苦的样子,低声对他说“朕知道你的心思,想念她了吧?朕也想念。”

王继忠说“臣确实没有心思吟诗。”

耶律隆绪说“朕知道,我们今天就不吟诗,只看看佛塔,看看风景。”

萧绰伫立许久,回头看见耶律隆运站在身边,说“大丞相站在这里看见了什么?”

耶律隆运说“臣看见了光。”

“光?”耶律隆运说出口后,许多人投给他疑惑的目光,都问,“大丞相看见什么光?”

耶律隆运说“时光,还有佛光。”

萧绰看着耶律隆运,不大明白他说的什么。

耶律隆运说“时光是流动的,佛光是静止的,时光是短暂的,佛光是永恒的,就像眼前的潢川,时光是流动的河水,佛光则是那片大草原。每个人都是那河里的流水,最终会被冲走,但是精神却是那片大草原,是不会被带走的。”

大家不知道为什么耶律隆运今天忽然说起这些古怪的话语,只有萧绰懂得他的心思。他一定又是想起了赵宗媛,看来他对这个女人真是动了感情。

萧绰又站了一会儿,与大臣们说了说话,便推辞太累了,要回宫去。

耶律隆绪留她再玩一会儿,被她拒绝了。

萧绰看了看王继忠,说“楚王陪皇上在这里待一会儿,其他人都回去吧。”

王继忠和耶律隆绪送萧绰下了塔,二人便在塔上坐下来,好久,他们一句话都不说,默默地看着窗外。

外面的阳光很耀眼,风也很大,吹动着檐下的风铃,叮叮作响,宛如牧马夜归时,清脆的铃声飘荡在草原上。

“继忠兄,你明白大丞相说的话的意思吗?”耶律隆绪说。

王继忠摇头说“不知道。”

耶律隆绪说“朕也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不过听起来好像还有些道理。”

王继忠说“大丞相学问渊博,说出来的话,当然有道理。”

耶律隆绪说“他的话怎么让朕想起了张瑗。”

“想起了张瑗?”

“难道你没想起她?”

王继忠的脸有些扭曲,说“实不瞒皇上,臣想起了她。”

“刚才你就是为她而哭?”

王继忠点了点头,泪水又溢出来了。

耶律隆绪看了看窗外,说“朕也想起了她,感觉她就在朕的身边一样。”

王继忠痛苦地抓住栏杆,胸部紧紧地抵着栏杆,面色十分苍白。

耶律隆绪说“继忠兄,你好像很不舒服,要不我们也回去吧。”

王继忠喘着粗气,说“不要紧,过一会儿就好了。”

二人又沉默了,什么也不说,默默地看着塔外。

忽然,王继忠说“皇上,为什么我们要来这座塔上?”

耶律隆绪惊讶地看着王继忠,问“怎么了?”

王继忠痛苦地说“这塔可是她的葬身之塔呀,皇上。”

耶律隆绪脸也立刻扭曲起来,痛苦地向塔里张望着,眼里出现了恐惧的神色。眼中仿佛腾起了一团烈火,佛塔被烈火包围住了,而她在烈火中痛苦地挣扎,呼喊,哭泣。烈火吞噬了她,将她化成了灰烬。

耶律隆绪不寒而栗,抱着头,呜呜地说不出话来。忽然站起来,说“既然她已经走了,为什么还要再建这座佛塔,不,朕不要它,朕要烧了它。”

王继忠连忙抱住耶律隆绪,说“皇上,不要冲动,佛塔是皇后建的。”

耶律隆绪说“可是张瑗都为佛塔死了,为什么还要建这座佛塔?”

王继忠说“正是为了张瑗,皇后才建起这座佛塔。”

耶律隆绪没有说什么,看着窗外。

王继忠说“臣现在明白了大丞相说的意思了,比如说张瑗,她虽然说像流水一样被冲走了,她的灵魂却还在这里,这佛塔就是她的灵魂呀。”

耶律隆绪慢慢地平静下来,仔细地看着佛塔里的一切。

二人又没说话了,倚靠在窗户旁边注视潢川,耶律隆绪抱着手臂,王继忠双手撑着栏杆,俯身向下观望,忽然说了一句“她来了?”

耶律隆绪向下看了看,说“在哪里?”

王继忠说“刚才进来了。”

“是不是穿着白色的衣服?”

“是的,是穿着白色衣服。”

“笑意盈盈的?”

“笑意盈盈的。”

“手里拿着玉圭?”

“是的,拿着玉圭。”

“是她吗?”

“就是她。”

“朕也看见她了。”

接着,二人又不说话了,好像在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过了好久,耶律隆绪说“你为什么和朕争她?”

王继忠说“是你要强迫她的。”

耶律隆绪说“没有你,她就跟着朕了。”

王继忠说“臣不该把她带到上京来。”

耶律隆绪突然大声地地说“对,你就不该把她带到上京来。”

说罢,二人又停止了说话,二人仿佛都没有力气了,坐在地上,背靠背。

耶律隆绪说“继忠兄,还是忘了她吧。”

王继忠用后脑勺,顶了顶耶律隆绪的后脑勺,说“你能忘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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