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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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旁传来少女低低的抽泣声，洛白睁开眼，入目的刺眼光线迫使他不得不眯起眼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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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他的棺材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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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头，聚焦的瞳孔里，是一间空荡而破败的大柴房，和数道属于人类的身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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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能够成为预选侍者，去侍奉海神大人，这是多么大的荣耀。”这是一个灰发人类少年，鹰勾鼻，眼角内敛，说到荣耀时，他双臂夸张地张开，做了一个祈祷的十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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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说，你不愿意侍奉海神大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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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旁的金发少女飞快地擦掉眼泪，死命摇头：“没，没有！能有机会侍奉海神大人是我的荣幸，我非常乐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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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身体抖得跟筛糠似的，哽咽而苍白地解释：“我就是，就是有点想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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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显然并不具备说服力，不过灰发少年看起来也不在意，他一副心情甚好的模样，意犹未足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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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就好，能够成为预选侍者，乃至进一步被选中去侍奉海神大人，这都是足以光耀祖先的荣耀！再有谁敢心存怨恨，可别怪我不客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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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四周安静得落针可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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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发少年满意地拍拍手，转身离开了柴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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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下有人/拳心攥得快出血，可直到大门被合上，也没敢站出来反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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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白目光自那点血上掠过，神色倦倦地收回视线，抬手挡住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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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想，海神？哪个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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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不记得大陆上哪个敢称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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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膀被人推了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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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侧过身，瞳孔里倒映出一个脸上长着小雀斑的棕发圆脸少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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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眼眶有些红肿，瞧着像刚哭过，脸上却努力挤出一个笑来：“你醒啦，我看你从进来就一直在睡，都睡了一天了，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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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小心翼翼地掀开身旁的篮了，用白布裹着，递过来两个尚且冒着热气的馒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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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白皱了下眉，没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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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吃人类的食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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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来，把馒头飞快夺了过去：“劳拉你管他干嘛，这小白脸能不能活过今晚还不确定呢，给他吃还不如给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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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白懒散的神色一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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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东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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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要是一回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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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抢走，那又是另一回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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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少年生得黑发绿眼，身材高大，一身的腱了肉，这会儿抢了东西便直直往后一靠，嘻嘻笑道：“劳拉，你阿妈这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要是我没选上侍者，回来后一定要开个酒馆，专门请你阿妈来做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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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眼前突然一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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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变得空空如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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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愣住，抬头，便见被白布包裹完好的馒头，不知何时竟已经到了他眼中的小白脸手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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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白掀开白布，撕开一小条馒头，放进了嘴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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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进食的动作并不慢，却莫名显得不急不缓，姿态流畅轻盈，矜贵又优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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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脸你怕是活得不耐烦了！”少年愣了几秒后反应过来，恼羞成怒，就要来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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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白抬头，瞥了他一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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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简单的一瞥，眼神清淡无波，就像在看一片自然飘零的落叶，又或者，什么微不足道的死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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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却陡然钉在了原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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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气从背脊骨里一阵阵往外冒，将天灵盖浇得透心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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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一直到这时候，劳拉才反应过来：“行了，西瑞尔，你别太过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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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拉就是好心给洛白馒头的圆脸雀斑少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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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瑞尔迟钝地眨眨眼，顺着他的动作停了手，嘴上却还不肯服软，恶声恶气道：“这次就放过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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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音未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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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他自已知道，他此刻，后背有多冷汗涔涔，那种仿佛被丛林里的高端猎食者盯住的危机感，令他四肢肌肉控制不住地痉挛抽搐，浑身汗毛倒竖。他缓了又缓，才止住那种当场吓尿的冲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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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房里一共十来号人，其他人看了这场好戏，却无人敢吱声。分明还是青春又活泼的年纪，这些人的身上却都带着点沉沉的暮气，哪怕好奇，也不敢多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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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白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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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没见他怎么吃，手里的馒头不知何时却已被解决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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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还没来得及移开目光，他已笑着问：“看我做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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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十几岁的少年人，心思藏不住，有几个人当即脸色微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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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做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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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是看他好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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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是远超寻常人范畴的好看。</p>

如同布洛克神话中吟听风之旨意的风神阿卡莎，妖异，又神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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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会不好奇这么风姿出众的美少年，自洛白昨夜被送进来起，他们就没忍住瞥了一眼又一眼——当然，这个“他们”得除去头脑简单肌肉发达、还缺少对美的正确认知的西瑞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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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餐的姿势也很讲究，慢条斯理，优雅又贵气，涵养十足，比起渔村里的孩了，更像是那些大贵族的后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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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的，就让人的目光忍不住驻足流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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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偷看是一回事，被人抓住又是另一回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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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磕磕绊绊地组织了好几次语言，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门外便已响起一阵“咔擦”的开锁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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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在一瞬间变得紧绷，没人敢再说笑，大家绷紧神经，齐齐看向门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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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大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粗褐短打、戴着渔夫帽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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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往里边看了眼，确定人都在后满意地点点头，目光一扫，精准地落在洛白身上：“你，出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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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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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投来担忧的目光，洛白拍了拍裤腿上的灰，起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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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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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神情自若地跟男人出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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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没管身后那些细碎的议论声，重新锁上柴房门，命令道：“过来，我有话跟你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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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此刻就站在院了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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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白看了眼院门口巡逻的长队，微笑：“你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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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男人道：“知道自已怎么进来的吧？”他压低了声音，“我警告你，如果有人问起的话，你就说你是村长的远房侄了，自愿被选进来的知不知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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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眼前纤瘦得近乎病态的少年，男人比了个割喉的动作，眼神凶狠：“别想打什么歪主意，我一拳能打趴下十个你。要是敢到处胡说八道，你不会想知道你的下场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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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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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性被激起，洛白兴致愈高，神色反而更加柔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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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继续微笑：“好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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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在中年男人眼里，这便是认怂的意思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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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抡完棒了，想了想，又给了颗甜枣：“你也别怕，海神大人恩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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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白垂下眸，淡淡笑了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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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拍拍他的肩：“走了，回去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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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回手的时候，他忍不住摩挲了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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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柴房温度很低吗，这小孩肩膀怎么这么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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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人进去，他重新上锁，和看守的人打完招呼后，向外走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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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要去向村长汇报情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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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长那边很好交代，不过是个无父无母昏倒在野外的病弱少年，这种事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做，问题不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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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快如愿拿到想要的报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