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少爷今天装病了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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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其琛的预感总是没有错。</p>

他总觉得到时候了, 要走了，果真就离开了。</p>

身体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急速下坠，在无尽的黑暗中, 意识开始重新聚拢。</p>

耳畔隐约传来叫喊声，忽远忽近。</p>

是谁？</p>

声音越来越清晰。</p>

“霖哥儿！霖哥儿！”</p>

蓦然惊醒。</p>

眼前是一个身着灰蓝色绣花长裙的小姑娘, 额前是一抹尖尖的刘海儿，后脑梳着长辫, 神色焦灼。</p>

“霖哥儿, 你终于醒了！”</p>

许其琛微微皱眉, 眼珠子转了一圈, 只看得到一个四四方方的雕花木床。稍稍撑起身子, 望了望外面, 这才看清屋里的摆件儿，古香古色。不过墙上却又放着几幅突兀的西式油画, 和整个屋子的装饰风格并不相称。</p>

猛地回神,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p>

只穿着白色里衣，盘花纽扣。再瞟一眼，床边的红木架子上, 挂着一件藏青色夹棉长衫。</p>

“霖哥儿，你发什么愣啊, 快些起来罢，太太那头寻你呢。”小姑娘样子十分着急, 匆匆取了长衫递给他。</p>

心里有些不舒服，接过了长衫，回头看看，床上空荡荡的，没有别的人。</p>

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感将他裹得密不透风。</p>

小丫头哪里知道许其琛心里的苦楚, 只一味地催促着，虽还没完全弄清楚情况，毕竟是真的来到另一个世界了，任务总是要完成的，许其琛也只好赶紧穿上了外衣，坐在床边弯腰穿鞋。</p>

心里还是有些不甘心，只能默默问道，“0901，我这是已经来到第三个世界了，对吗？”</p>

久违的0901开口回答，“是的许先生，您来到了第三个世界，这个世界的故事背景是民国时期的江衢，您本次需要扮演的角色是孙霖。”</p>

孙霖，是这本民国文的主角。</p>

一站起来，许其琛就发现不对劲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脚。</p>

又走了两步。</p>

右脚是跛的。</p>

果然是孙霖。</p>

“霖哥儿，你先洗漱一下，免得待会儿太太责备。”小丫头端来一个装了半盆热水的铜盆，上边搭着个白色棉布巾子，搁在了铜镜架子上。</p>

许其琛应了一声，走了过去，虽是跛足，倒也不是跛得十分厉害，左右脚差的也就一厘米不到，不过，对于习惯了正常走路的许其琛而言，这么一点细微的距离还是造成了不小的困难。</p>

心里叹口气，怪也只能怪他自己的设定了。</p>

孙霖的老家原本在一个村子里，村里教书的老先生有一儿一女，女儿生得十分漂亮，时常跟着进城的父亲采买笔墨用具，后来就留在省城的造纸厂找了份工作，干了两个多月，姑娘便自己回了乡下，后父亲死活逼问，才知道她是怀了身孕偷偷溜回来的。</p>

姑娘脾气倔得很，死活也不愿透露有关孩子生父的半分消息，只能躲回老家养胎，谁知命途多舛，怀孕的时候就格外艰难，为了平安生下孩子还特意去了省城医院，孩子是好不容易生下来了，当妈的却在当天撒手人寰。</p>

就在老先生准备带着小儿回乡下时，竟被宋氏百货的老管家给拦住了，楼外楼招待了爷俩，说是宋家太太想替他养外孙。</p>

四书五经念了一辈子的迂腐老头儿自然是不愿意自己养着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外孙，正好来了个下家，又是显赫名门，也便随意给了出去，孙霖就这么进了宋家。</p>

剧情和设定回忆起来，许其琛的心里才稍稍有些底气。</p>

洗完脸抬头，看了一眼铜镜中的那张脸，头发不长不短，柔顺的散在前额，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皮相倒是不错，白净斯文，明明是个苦命孩子，却生了副少爷模样。</p>

许其琛用面巾擦了擦手上的水，便跟着小姑娘推门出去了。</p>

刚踏出不到半步，就被屋外凛冽的风雪扑了一脸寒气，许其琛拢了拢衣领，将手缩回袖子里。</p>

廊前是一方带着天井栽了几株红梅的小中庭，雪花慢慢悠悠地从天井里飘下来，落在已然堆白的地面。回廊里走过几个同跟前这小丫头装扮相同的女孩子，应该都是宋家的仆人了。</p>

“霖哥儿。”</p>

许其琛还不习惯这个称呼，愣了愣，见那小姑娘停下步子，看了他一眼，“霖哥儿，你怎么看着怪没精神的，莫不是也病了吧。昨儿个真应该拦住你和小少爷，不该玩什么打雪仗的。”</p>

打雪仗？</p>

许其琛抓住了这个信息，仔细地回忆起原文中的情节。原文中的确有雪后玩闹的场景，所以自己现在穿越进来的剧情已经是原文的中间部分了。</p>

为了不让小丫头怀疑，许其琛终于开口回了句话。</p>

“估摸着是昨日受了点凉，今天起来觉得脑子很是昏沉。”</p>

孙霖在文中是个聪慧安静的性格，这一点倒是方便，跟他本人没太大出入，不用费心思去演。</p>

“我就说呢。”小丫头接了一嘴，也不再多说。</p>

在小说中，宋家祖辈在清末便是经营布庄的，这一代的当家宋明坤是个颇有商业头脑的实业家，顺应时代潮流，在江衢兴办了第一个百货公司，这江上来来往往的货轮，有一半都属着个宋字。</p>

虽说是个商人，但能做到这么大，人脉手段也是不能少的。宋明坤的太太是江衢副市长的侄女，正经的名门小姐。</p>

两人多年夫妻，也算得上恩爱，只是这宋太太嫁进来十余年，就生下了两个女儿，在那个年代，这就是没完成传宗接代的任务。</p>

宋明坤的老娘看着心急，于是在外面悄悄给他寻了房姨太太，没想到还真生出个儿子，于是风风光光地补了场婚礼，将这二姨太娶进了宋家大宅。</p>

心高气傲的宋太太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于是四处拜访名医调养身子，在姨太入府的第二年，竟又怀上一胎。</p>

彼时太太的年纪已经是三十有二，在当时算得上高龄产妇了，因而在这怀胎期间，全府上下都围着太太转，吃饭都不见抬手的，可这一胎实在是太金贵了，饶是呵着护着，怎么也没熬到十个月，不到八月便急着出来。</p>

所幸的是，盼星星盼月亮的宋太太最终还是盼到了自己的儿子。只是这位娇贵的小少爷胎里不足，好几个有名的大夫瞧了，都说怕是会夭折。</p>

胆战心惊的宋太太法子用尽，只得托人找了算命先生，这一算可不得了，小少爷的命格极虚，福薄命短，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趋避灾病，那就是找上一个生辰八字一模一样的男孩儿养在少爷身边，替他挡煞。</p>

无巧不成书，这个挡煞的倒霉鬼，就是许其琛要扮演的孙霖。</p>

正房太太嫡生的儿子，又是家里最小的一个少爷，当真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p>

孙霖的小半辈子，也都是围着这个小少爷转的。</p>

一路顶着风雪走过来，许其琛看着自己小说里的宋家变成具象化的现实，心里觉得很新奇。</p>

宋家的宅子同别的大门大户不太一样，就如同这个特殊的年代一样，中西交融。</p>

方才许其琛所处的后宅是古色古香的清末深宅构造，有一百来年的历史了。前边儿却不一样了，是宋明坤新买下的地界，仿着租界里那些个房子的样式造了栋大气漂亮的花园洋房，红砖坡顶，三层高楼，建得比临江饭点还要气派，前后两个宅子中间还特地凿了个池子隔着，颇有些串古连今的味道。</p>

许其琛跟着小丫头拐过迂回的长廊，踏出后宅的高门，又从池子边穿过，这才进到了太太少爷们住的洋房。</p>

站在后门的一个老妈子见了他俩，赶紧开了门，“哎哟我说阿霖，你可总算来了，赶紧跟我去吧。”</p>

许其琛也没说话，他现在还不太清楚形势，怕说多了惹出是非，干脆闭不做声，只低头跟着这个老妈子一起上去。</p>

身边的小姑娘倒是开了口，一副谨慎模样，“张妈妈，小少爷还闹吗？”</p>

“快别提了，太太快急死了。”张妈妈脚步急促地领着两人上楼，许其琛不习惯穿这种长衫，加上腿脚不便，走得有些吃力。</p>

“霖哥儿，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p>

许其琛摇摇头，“我这腿……走不快。”</p>

“是是是，我都给忘了。”张妈妈慢了些，不过也不差几步就上了二楼，直走到最里头，还没到门口，就听见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p>

“一个个都说自己是大夫，连个风寒发热也治不了！请你们来只要气死我呀！”</p>

这大概就是宋太太了，许其琛心想。</p>

一到门口，张妈妈退后了两步，推了许其琛一下，“阿霖，你自个儿进去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