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第1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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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威胁和恐吓都是纸老虎。</p>

“我只是个……群演。”</p>

说出这句话时，严修的内心其实很平静——如果他此时还有心脏的话。</p>

职业群演, 也叫跑龙套的，每天披星戴月出现在影视城各个剧组里, 等着剧组导演对他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跟剧组的时间比主演都要长，却只能捞个不痛不痒的小角色, 甚至连露脸的机会都没有。</p>

光芒万丈的是明星，而他们就是明星周围的尘埃。</p>

严修出身不好，父亲是个好赌的懒汉，母亲是个大字不识一个认钱不认人的野蛮妇人, 家里兄弟姊妹多，他又是老大。父母养不起这么多的饭碗，所以他在年少时早早就辍学出来打工了，因为年龄稚嫩, 学历也不高, 在刚踏入社会找工作时没少吃苦头。</p>

服务员，搓澡工, 搬砖工，洗车工, 矿工，家政……社会最底层的工作他几乎都做过, 有一阵子因为识人不清被骗去搞传-销, 欠了一屁股债后，差点连命都回不来。</p>

那是他人生中最艰难的一段日子，他像个耗子一样每天东躲西藏躲债主，不敢见天日, 还要定期给家里打钱满足日渐贪婪的父母。压力最大的时候路过桥头都产生过跳下去一了百了的念头，但一想到自己年纪轻轻还没活够本，就觉得好死不如赖活着，说不定哪天他也能混成个大人物。</p>

于是他就整天抱着“天必将降大任于我”的幻想，度过了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p>

机缘巧合下，他被一个曾经一起打工的朋友带进了演艺圈。</p>

“……临时缺个年轻的男演员，能露脸，一天三百，你来不来？”</p>

彼时严修正坐在公园长椅上，苦恼于去哪里找工作，他的临时住所被人泼了漆，债主成天带着一帮子地痞无赖找他茬，饭店老板怕他给店里惹来麻烦，把他辞了。房东更是马不停蹄的把他的行李扔到大街上，给房门换了锁，连这个月的房租都没要。</p>

接到电话的那一刻，严修也没辨别对方的话是真是假，就像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地脱口而出：“来！我马上到！”</p>

行李也不要了，直接打的去了面试地点。</p>

行车路上他回过神来，后悔自己一时冲动，内心开始紧张不安，担心自己又被骗了怎么办，没忍住又给那个在剧组里当场务的朋友打了电话：“……我从来没接触过这一行，根本没有经验，你怎么会想到我？”</p>

“嗐！也是巧合，我看你之前在朋友圈里发要找工作呗，刚好我们这里缺个龙套，导演要求找个长得好看的年轻人，有没有经验都可以，没多少钱，反正就是个小角色。”</p>

严修听他口气就知道是自己小人之心了，连忙道：“不管怎么说，真是太谢谢你了，一会儿到地方了我请你吃饭……”</p>

“这个咱不着急，你要是面试上了，以后就是演员，等你火了成了大明星，赚钱就像喝水一样容易，到时候可别忘了兄弟我啊哈哈哈哈……”</p>

严修放下心来，相貌是他一个大优点，虽够不上“帅哥”这一高度，却也算五官端正，清秀有余。</p>

他虽然不曾了解过演艺圈，却也知道明星很少有长的不好看的，这么一想，他还是有机会的。</p>

面试很成功，导演很随意的看了一眼就点头让他去找编剧要剧本了。</p>

他是不是马上就要成大明星了？</p>

像每一个初入圈子里的小新人一样，他怀揣着一夜成名的兴奋激动的心情去找编剧，看了剧本才知道，他们需要的是一个毁了容的小太监，还是个哑巴，在一部六十四集的历史剧里出场时间不到三分钟。</p>

严修不傻，历史剧枯燥，想也知道收视率是个什么情况，一个出场不到三分钟的小角色能被人记住的概率是多少？</p>

无限接近于零。</p>

严修仿佛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整个人都懵了。</p>

那一年，他二十一岁。</p>

……</p>

虽然在剧里出场不到三分钟，但他毕竟不是主演，一个召之即来的龙套角色需要配合剧组和其他演员，这短短的三分钟被无限延长，严修弓了一个月的腰才彻底杀青。</p>

这期间他还客串了别的太监，士兵，龟公，乞丐等角色，堪称剧组里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p>

虽然都是不露脸的小角色，但这种角色扮演的“游戏”却深深吸引了他。</p>

他爱上了表演。</p>

可惜他这初次演戏一弯腰，就再没直起来过……因为他后来接触到的角色基本都是尸体。</p>

乱箭射死，坠楼而死，毒药害死，斩头，车裂……怎么惨怎么来，收到的压惊红包能装满一辆车。</p>

严修知道自己出身低，没后台，想要在这个圈子里混下去最需要的就是人脉关系，这恰恰是他最缺乏的东西。</p>

所以他变得比谁都努力。</p>

导演嫌弃他说话有口音，于是他每天早起听收音机，跟着广播员学习字正腔圆的普通话。</p>

他在附近的演艺学校里报班蹭课，补充自己的文化知识。</p>

购买大量的表演相关的书籍和光碟，模仿那些知名影帝的惊艳演技，自己对着镜子练习。</p>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p>

然而他的努力没有任何导演在意，没有公司做后台，他一个非科班的演员想要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太难了。</p>

而他没有那个运气。</p>

这世上从来不缺乏努力的人，但努力不一定成功，所以成功的人运气一定很好。</p>

——“不好意思啊，上次跟你说得那个男四号我们导演已经有人选了，让你白忙活一场，改天请你吃饭。”</p>

——“投资商临时加的人，我们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为了一个小配角得罪金主爸爸，我们这戏还要不要拍了？”</p>

——“演技再好有什么用？谁让你没长一张能当主角的脸呢？”</p>

——“兄弟真是对不住！我侄子也想要那个角色，我就自作主张让他去试了试，谁知道导演一下子就相中了！唉，看来兄弟你这运气是真不咋地，改明儿个我在帮你托人问问有什么露脸的角色哈……”</p>

——“你说你跑了这么多年的龙套是图的什么呢？你看看这影视城里，像你一样做白日梦的不知道有多少，但像你这样混了这么多年还没清醒的人可是没几个，你是三十五不是二十五，难道你想当一辈子群演？”</p>

——“瞅瞅你没出息的熊样儿！让你去陪个酒能杀了你不？真以为自己是个香饽饽了，我可告诉你，错过了这次机会你就没下次了！”</p>

……</p>

自我认知觉醒的过程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尤其是当你拥有极其渴望实现的梦想，却在这个过程中意识到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并且无力改变现状的时候。</p>

世间大多数人的一生都是很平凡的，平凡的出生，枯燥乏味的人生，平凡的死去，除了几个你认识的人，几乎不会给这个世界留下任何印记，而几十年过去，当那些记得你的人也化成黄土一捧，你和这个世界的关联就彻底不复存在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