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无妄的牢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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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同布莱德所说的那样，暴乱之后，我见到了所谓的上级官员。</p>

带着崭新的手脚撩，穿着囚服，被人押着，作为造反者的头目，在审讯的公堂上见到的。</p>

那是个肥胖的老头，年纪不小了，须发皆白，走路都颤巍巍的，但是坐到公堂上以后嗓门倒是不小，他将惊堂木拍得震天响，然后大声地喝问我：“行凶入狱之后不知反省，反倒策划着谋反，如此大逆不道，论罪当诛！”</p>

他又将惊堂木拍过一遍，“小子！你可认罪？”</p>

我挣开两旁押着我的人，上前几步，“我不认罪！人不是我杀的，我本就不应该入狱，而且我根本没想要逃跑，那些人自己要跑，怎么能把罪名扣到我头上？”</p>

老头拍惊堂木的时候，浑身松弛的皮肉都在跟着震动，说话时的声音就像是老旧的风箱，“证据呢？”</p>

于是我将当日的经过详细地复述了一遍，并且指出作为凶器的猎枪的扳指上绝对没有我的指纹，只要找来专业的鉴定师就可以证明我的清白。</p>

那高高在上的老头忽然就不说话了，在一旁旁听走形式的官员也是面面相觑。</p>

我本能地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却又猜不到有什么事情能让他们露出这幅表情。</p>

气氛沉寂了片刻后，那老头忽然怒喝道：“满口胡言！给我拖下去，明日问罪！”</p>

这翻脸翻得未免也太快了。</p>

我惊愕地瞪着那个老头，直到两旁的士兵冲过来按住我的肩膀，才反应过来要为自己辩解——“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一查就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查都没查就认定是我的罪？！你们这是非不分！”</p>

听了我的这番话，那老头勃然大怒。惊堂木仿佛要被他拍碎。他朝两边的士兵怒吼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这就给我把他拖下去！”</p>

士兵们不敢怠慢，制服我的力道又加重了许多。</p>

根本没有人想要知道真相……</p>

我忽然意识到这一点，既然如此，纵使我再声嘶力竭，又有什么用呢？</p>

我盯着那个老头的脸，说不出话来。</p>

我又回到了牢房里，不过这次我不用再干活了，因为第二天我就要被处以死刑了。</p>

我躺在牢房冰凉潮湿的地面上，望着铁窗外照进来的一点月光。</p>

至于明天该怎么办，我也不敢保证我能做些什么，只能祈求明天能发生什么意外，让我有机会逃出生天。</p>

正当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牢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p>

“嘿，兄弟！”</p>

我扭头往外一看，只见牢房外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直到那人又喊了几声，我才借着一点微弱的月光，勉强看出门外蹲着的一个模糊的人影。</p>

我挪了挪身子，把脸凑到牢房边上，仔细的看了看那人的脸。</p>

是布莱德。</p>

他和上次看起来很不一样，脸干净了许多，还穿了一身像样的衣服，我都差点认不出他来了。</p>

“布莱德？你出狱了？恭喜啊！”</p>

虽然现在这个时候我并不想看见任何人，我只想自己一个人安静地待一会儿，但看到布莱德似乎过得挺不错的样子，我也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p>

“是啊，多亏了你，我现在没事了。”</p>

布莱德看着我，嘴角慢慢地向两边拉开，露出一个笑容。</p>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个笑容，我莫名觉得心里有些毛毛的。</p>

“多亏了我？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p>

“你不明白？”布莱德的笑容看起来有些勉强，而且我看见他的眼睛里一丝笑意也没有，“你当然不会明白，你要是明白也就不会呆在这里了。”</p>

“你究竟在说什么？”</p>

布莱德盯着我，缓缓地收起笑容，“我说，多亏了你，替我顶罪，我才能继续我的人生。”</p>

我的头脑有那么一瞬间是空白的，“我还是不明白。”</p>

“没关系，我今天就是为了让你明白才来的。”</p>

布莱德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下的地面，又重新抬起头来，“我杀了一个人，那个人是我的继父。”</p>

我注视着他，没有说话。</p>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接下来要说的话要花费他太多的力气，“今年的饥荒饿死了太多的人，为了活命，有很多人都开始吃一些已经饿死的人的肉，我也吃过，所以我没资格说什么，但我的继父，他总是将我和母亲找到的食物抢走，只留下一点点，有时候甚至一点都不留下，他毫不在意我们的死活，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看着我和母亲的眼神也像是在看食物。”</p>

“所以你就杀了他？”我问道。</p>

“对，”他点了点头，“我杀了他，在他再次抢走我母亲的食物，并且殴打她的时候。”</p>

说到这儿，布莱德顿了顿，看得出来，说出这番话对他来说也不是容易的事，“事后我也很后悔，我不该杀了他，为了这样的人接受内心的煎熬，太不值得了……我不想死，所以我把所有的痕迹都清理掉了，可我没想到有人看见了，为了官府悬赏的一点食物，那个人举报了我，但是因为我死不承认，而且他们找不到证据，所以他们只好将我关起来。”</p>

“那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忍不住问道。</p>

“本来，这一切应该和你没有关系，他们找到我埋的尸体，不知道为什么，你浑身是血地出现在那里，这里的官员其实根本没什么查案的能力，底下的人们已经不满很久了，他们担心有人会向上面举报，要是被上面知道了，这些靠着一顶乌纱帽养活全家的家伙，就得吃不了兜着走，因此，但凡和案件扯上关系的，他们统统抓起来，无论有罪无罪，先关押着再说，这样上面要真问起来，他们也可以有个交待。”</p>

这就是为什么我会被抓进来的原因了。</p>

我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我从没过自己会是因为这种原因入狱。</p>

“那为什么他们现在认定了是我杀的人呢？”</p>

布莱德看着我，眼里有些同情，“因为你有证据证明他们抓错人了。”</p>

“……”</p>

我终于明白过来，如果让我活着出去，我就是他们办事不利的最大证据，就算我并没有以此威胁他们的念头，他们的仇敌也很乐意看到我这样的存在，所以他们索性坐实了我的罪名，并释放了与案件有关的其他人。</p>

如果我想要得救，唯一的办法就是有人自己承认这个罪名。</p>

我看了看面前的布莱德，总算理解了他来到这里告诉我这些的原因——他说了，他不想死。</p>

“所以，你是来和我告别的？”</p>

我看着布莱德点头，心情有些复杂。</p>

我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他也一声不吭地与我对视。</p>

最后，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你走吧，别再让我看见你。”</p>

布莱德点了点头，“我很抱歉，但是，谢谢你。”</p>

我说不出话来，只觉得疲惫。</p>

我躺回我的角落里，不再理会门外的布莱德。</p>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布莱德走了。</p>